张 红 |:马克龙政府对俄政策调整与法俄关系

      本文原载于《国际展望》2020年第6期。

      【内容摘要】  法国总统马克龙自上任以来始终坚持“戴高乐—密特朗主义”的外交方针,积极调整对俄政策。在全球事务中,针对涉及俄罗斯的危机,法国在保持与西方阵营立场一致的同时也尽量将各方拉回多边机制。在区域层面,法国与俄罗斯进行选择性接触,避免直接冲撞。在双边关系上,法俄增进经贸关系,重建政治互信,加强社会、文化交流。全球秩序的深刻转型、欧美关系的日渐疏离、区域格局的微妙变化、法国对俄罗斯及法俄关系认知的变化,这些因素是马克龙政府调整对俄政策的动因。但是,俄乌关系、欧盟内部“挺俄”和“反俄”两股势力的较量、美国因素以及俄罗斯的回应将制约法俄关系的发展。法俄关系回暖有利于多极秩序的构建,中国乐见其成。同时,中国可在“一带一路”与欧盟互联互通计划、欧亚经济联盟对接的基础上发展三方合作,并在气候变化、国际公共卫生等领域践行多边主义,积极推进合作。【内容摘要】  法国总统马克龙自上任以来始终坚持“戴高乐—密特朗主义”的外交方针,积极调整对俄政策。在全球事务中,针对涉及俄罗斯的危机,法国在保持与西方阵营立场一致的同时也尽量将各方拉回多边机制。在区域层面,法国与俄罗斯进行选择性接触,避免直接冲撞。在双边关系上,法俄增进经贸关系,重建政治互信,加强社会、文化交流。全球秩序的深刻转型、欧美关系的日渐疏离、区域格局的微妙变化、法国对俄罗斯及法俄关系认知的变化,这些因素是马克龙政府调整对俄政策的动因。但是,俄乌关系、欧盟内部“挺俄”和“反俄”两股势力的较量、美国因素以及俄罗斯的回应将制约法俄关系的发展。法俄关系回暖有利于多极秩序的构建,中国乐见其成。同时,中国可在“一带一路”与欧盟互联互通计划、欧亚经济联盟对接的基础上发展三方合作,并在气候变化、国际公共卫生等领域践行多边主义,积极推进合作。

      【关键词】  法俄关系  法国对俄政策  欧俄关系  三方合作

      【作者简介】  张红,华东师范大学俄罗斯研究中心研究员、上海市高校智库周边合作与发展协同创新中心研究员(上海  邮编:200062)

      法国总统马克龙执政以来,在延续法国对俄罗斯外交传统的同时也对法俄关系进行了重要调整,奉行“对话为主、强硬为辅”的对俄政策。一方面,法国加强与俄罗斯的对话,元首互动频繁,在不到四年的时间里,马克龙三次访俄,普京五次访法。在元首外交引领下,“特里亚农”市民论坛框架得以确立,因乌克兰危机被迫中止的两国政府间合作机制逐渐恢复。在法国的努力下,2019年俄罗斯重返欧洲委员会。但是,在与普京保持对话的同时,马克龙对俄罗斯也不乏批评,在斯克里帕尔事件、制裁问题及纳瓦利内中毒事件上均坚持西方统一的强硬立场。

      作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英国脱欧后欧盟唯一的核大国,法国的对俄政策走向对于欧洲地区安全、国际格局转型均将产生深远影响,本文分析马克龙政府对俄政策的调整,探究其背后的推动因素及牵制因素,进而探讨法俄关系转暖的可能趋势、地区影响以及中国的立场和对策。

      一、马克龙政府全面调整对俄政策

      在2017年法国总统大选中,俄罗斯问题是一个不断出现、分歧很大的议题。[1]尽管法国国内上至执政党下至普通民众,对俄罗斯及普京均持批评态度,但当时几乎所有候选人也都对法俄的敌对状态表示不满,呼吁法国政府与俄罗斯开展更多对话。[2]当时,作为候选人的马克龙特别强调将奉行“戴高乐—密特朗主义”(Gaullo-Mitterrandisme)的外交政策,以及“主权独立、立足欧洲”的对俄政策,但并未提及大西洋主义。就任后不到一个月,马克龙就邀请普京访问法国,显示出既牵制又接触俄罗斯的态度。[3]随后,马克龙任命具有非西方倾向的勒德里昂(Jean-Yves Le Drian)为外长,勒德里昂就任后不久即与俄罗斯外长会晤,就反恐、地区热点问题进行磋商。[4]

      2017年10月,法国国防部发布《国防及国家安全战略评估报告》[5],这成为马克龙政府制定外交政策的重要依据。该战略报告对国际环境做了整体评估,共有13处提及俄罗斯,并有专门一节讨论俄罗斯,认为俄罗斯在克里米亚问题上破坏了《赫尔辛基协议》及欧洲大陆的安全架构,[6]妄图分裂欧盟、破坏大西洋两岸关系、挑战国际制度,[7]同时也认识到在近东、中东甚至地中海事务中,俄罗斯都是关键的一方,[8]俄罗斯的军事现代化及核打击能力均不容小觑。因此,法国既要对俄罗斯采取有原则的强硬,又要打开对话之门,构建建设性的法俄关系。[9]由此,马克龙政府的对俄政策,在全球、区域以及双边层面均进行了重大调整。

      第一,在全球事务中,推行多边主义。针对涉及俄罗斯的危机,法国在努力保持与西方阵营立场一致的同时尽量将各方拉回多边机制;针对美国的单边主义行动,法国则根据不同议题情况积极寻求与俄罗斯的合作。2018年,在叙利亚疑似“化学武器袭击”事件中,俄罗斯与西方的关系持续紧张,但法国仍保持与俄罗斯的对话,在美英法空袭之前的数小时,马克龙还与普京电话沟通,[10]预警空袭的具体目标。袭击发生后,法国在联合国进行外交斡旋,向联合国安理会提交解决叙利亚危机的新议案,力图让叙利亚问题重新回到以法国等西方国家为主导的日内瓦和谈机制的框架内,并敦促俄罗斯重新参与叙利亚的和平进程。[11]在经济问题上,2018年,法俄组建部长级工作小组,制定改革世界贸易组织的合作倡议。在气候变化问题上,2019年俄罗斯加入《巴黎协定》,承担相应的责任。在安全问题上,2019年,法俄第七次安全合作委员会会议就保留伊核协议的合作达成共识,并对《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StrategicArms Reduction Treaty)进行讨论,2020年法俄表达了在联合国框架下进一步维护伊核协议的决心。可以说,无论是在多边贸易体制、全球气候变化问题上,还是在伊核协议问题上,法国都积极寻求与俄罗斯的接触与合作,俄罗斯也给予了积极回应。

      第二,在区域层面,法国对俄政策主要体现在增进合作和减少冲突两方面。就前者而言,法国与俄罗斯进行选择性接触,谋求战略利益。就后者而言,法国避免与俄罗斯直接冲撞,力求突破欧洲安全困境。这两方面共同服务于法国的“欧洲雄心”。在增进共同利益方面,法俄两国元首、外长多次会晤,就反恐、地区热点问题进行沟通,法国力图在反恐问题上争取俄罗斯的支持。2017年,法国经济部长勒梅尔(Bruno Le Maire)曾表示,法国希望经由俄罗斯建立连接欧洲与中国的贸易“主干道”,以对抗日益不确定的单边主义。[12]在2020年6月法俄两国议会共同起草的文件中,俄罗斯则表示希望通过与法国乃至欧洲的合作来实现欧亚经济联盟与欧盟甚至“一带一路”倡议的对接。[13]事实上,21世纪以来随着全球经济重心从大西洋转向亚太地区,法国研究俄罗斯的学者就曾指出俄罗斯对于延伸法国在亚太地区乃至全球影响力的重要作用。[14]同时,在地中海和非洲地区,法国也注意到俄罗斯的新动向,积极寻求与其接触和互动。在叙利亚联合采取人道主义行动,[15]在非洲与俄罗斯联合反恐。[16]法国前驻俄大使贝尔曼(Sylvie-Agnès Bermann)在2019年接受俄罗斯瓦尔代国际辩论俱乐部访谈时指出,在叙利亚、利比亚甚至中非共和国,法俄两国需要更多合作,以推动这些国家的和平进程。[17]在减少利益损失方面,针对欧洲安全困境,法国战略界和学界均认识到安全困境的突破有赖于与俄罗斯关系的缓和。2019年6月,法国在俄罗斯重返欧洲委员会[18]中发挥了关键作用。无论是在多边场合还是在个人的社交媒体上,马克龙都反复强调俄罗斯对于欧洲安全的重要性及欧俄重启对话的必要性,呼吁西方反思与俄罗斯之间的关系。[19]

      第三,双边经贸往来增多,政治互信缓慢重建,社会、文化交流频繁。在经贸领域,早在马克龙担任法国经济部长期间,法俄经济、金融、工业与贸易问题理事会(CEFIC)就已恢复自乌克兰危机以来被取消的定期会议。2017年法国从俄罗斯总体进口数额较2016年增长37%,达到73.4亿欧元,法国对俄出口额也持续增长,较2016年增长14%,达到55.9亿欧元。2019年,法国自俄进口额为92亿欧元,法国对俄出口额为56.2亿欧元。[20] 2019年法国在俄累计投资额约为187亿欧元,是俄罗斯的第七大外资来源国。[21]法国在俄的500多家企业业务范围涉及多个领域,包括能源、[22]汽车制造、金融、零售以及农产品等。[23] 2018年,在法俄两国元首共同见证下,两国签署了致力于未来经济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2019年法俄举办双边经济会议,2020年两国加大双边项目合作力度。在政治领域,双边高层互动频繁,因乌克兰危机被迫中断的“2+2”战略对话等合作机制得以恢复。法国外长勒德里昂高度评价“2+2”战略对话的成果。两国在核武器、常规武器以及网络空间领域将保持相互透明,并就多个地区热点问题保持对话,包括叙利亚、利比亚和伊朗等。此外,值得注意的是,为了缓解中东欧国家对法俄接近的疑虑,2020年2月,马克龙对波兰进行国事访问,呼吁加强欧盟团结并与俄罗斯对话,以维护欧洲安全。[24]马克龙任命前驻美国及欧盟大使维蒙(PierreVimont)担任法俄安全及信任关系总统特使,任命熟悉中东欧事务的莱维(Pierre Lévy)担任法国驻俄大使。在文化领域,2017—2020年,法俄双方举办了一系列文化交流活动,包括2017年的法俄文化旅游年、2018年的法俄语言文学年,[25]2020年线上、线下相结合的“俄罗斯文化季”等活动。在社会领域,在“特里亚农”市民论坛框架下建立的数据平台及友城合作项目均增进了法俄两国的民间交流。

二、马克龙政府调整对俄政策的动因

      自马克龙执政以来,法国对俄政策进行了重要调整,在坚持原则、对俄强硬的同时,法国与俄罗斯的对话之门也开得更大,呈现明显“软化”的特点。这既受到当前国际格局调整、地区力量对比变化的影响,也是法国审时度势、理性选择的结果,并受到国内认知等因素的影响。

      (一)应对全球秩序转型

      特朗普执政后,美国逐渐将视线转向欧洲以外区域,跨大西洋关系经历了重要变化:从欧美“两厢情愿”地维护欧洲安全转变为美国的“心不在焉”和欧洲的“一厢情愿”。[26]实际上,这种变化早已开始。2003年的伊拉克战争反映出跨大西洋关系已经存在裂痕,2006年西方学术界关于伊拉克战争合法性的大辩论则加深了这一裂痕。2009年奥巴马政府的全球战略收缩政策,[27]2013年美国在叙利亚战争中表现被动[28]并指责欧洲“搭便车”,[29]以及特朗普政府的“美国优先”政策、对欧盟在承担北约军费问题上的指责、退出《巴黎协定》和伊核协议等,均使跨大西洋关系蒙上阴影。[30]2020年法国重塑经济主权、谋求欧洲防务战略自主的举措,都体现出法国对跨大西洋关系的失望和谋求战略自主的决心。

      尽管进入21世纪以来欧美国家凭借双东扩政策不断进行战略挺进,竭力压缩俄罗斯的战略空间,但无论是格鲁吉亚战争还是叙利亚冲突,抑或是乌克兰危机,俄罗斯都以激烈甚至是直接摊牌的方式予以回应。乌克兰危机发生之后,尽管欧美联合对俄罗斯进行了多轮经济、金融制裁,但俄罗斯经济仍逐渐复苏。如果说西方的步步紧逼和强烈排斥是一种压力,那么亚太地区愈益强劲的发展活力则是一种引力。在这两种力量的共同作用下,俄罗斯的对外政策逐渐“走向东方”,建立欧亚经济联盟、启动大欧亚伙伴关系倡议,加强与中国、印度、日本等国的关系。俄罗斯的“东向”政策使欧洲在其外交政策中的地位相对下降,这并非法国所乐见的。因此,在2019年法国驻外使节会议上,马克龙明确表示疏远俄罗斯是一个战略错误,而2019年的夏宫会晤及2020年一系列的对俄缓和举措也有将俄罗斯拉回西方阵营、避免中俄进一步走近的战略考量。

      特朗普政府将单边主义发挥到极致,对全球治理体系造成巨大冲击。在经济上,美国奉行贸易保护主义,挑起对中国的贸易战,将包括法国在内的欧洲国家绑上战车后仍对其持续施压。前欧洲理事会主席唐纳德•图斯克(Donald Tusk)曾批评特朗普“反复无常和独断专行”,认为美国“更像敌人而非朋友”[31]。在政治上,G7内部的分裂日益显现。在2018年峰会上,特朗普拒签联合公报;2019年峰会未发布联合公报;2020年,默克尔以疫情为由拒绝前往华盛顿参加峰会,美国作为G7轮值主席国只能不断推迟2020年峰会的召开,并拟邀请俄罗斯、韩国、澳大利亚和印度领导人参加。随着欧美裂痕的加深,“俄罗斯牌”成为欧美之间互相要挟的工具。作为美国盟友的法国虽然努力稳定西方意识形态和战略同盟关系,但同时也体现出其希望代表欧盟在对俄博弈中获得主动进而保持对美国独立性的意图。

      (二)应对区域格局变化

      在区域层面,德国以自己的方式理解和推进欧洲的战略自主,与法国在一些重大问题上存在分歧。在特朗普政府单边主义政策的影响之下,欧盟成员国的战略自主意识有所增强。伴随着英国脱欧,法国成为欧盟内部唯一的有核国家,其实现欧洲雄心的机遇期正在到来。

      第一,应对法德分歧。从竞选开始,马克龙就希望作为欧洲的领导人发挥作用,重振欧洲,并将欧洲打造成能与中、美比肩的重要一极。上任之后,马克龙通过《亚琛条约》等多种方式力求与德国在欧洲一体化中发挥更为重要的作用,推动“多速欧洲”的发展。然而,法、德在包括英国脱欧及气候变化等一些重大问题上存在分歧。马克龙对德国感到失望,对默克尔能否担当欧盟改革者和新型世界秩序的构建者持怀疑态度,并在外交活动中更强调法国的作用。[32]在2018年的圣彼得堡国际经济论坛上,马克龙表示法国将努力超过德国成为俄罗斯的第一大外资来源国;2019年夏宫会晤恰逢法国担任G7轮值主席国,而当时德国态度消极,因此马克龙抓住时机力求独立处理俄罗斯问题。[33]在2020年的慕尼黑安全会议上,马克龙则直接表达对德国的不满,而德国高官(包括总统、外长和防长等)则与法国的“反美主义”划清界限,强调对大西洋主义的忠诚。

      第二,推动欧洲战略自主共识的形成。当特朗普政府将欧洲定位为对手,并利用欧洲内部的分歧制造矛盾时,欧盟成员国对战略自主的共识却在逐渐增强。根据欧洲对外关系委员会(European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 ECFR)2019年9月的报告,在欧盟范围内的民调显示,在安全防务及北约东扩议题上,欧盟核心国家与边缘国家的认知存在显著差异。尽管欧盟成员国已达成共识,认为有必要加强在安全与国防领域的战略自主,但在实施方式上存在明显分歧。对全欧洲相关政党的调查表明,法国共和国前进党(La République En Marche!,REM)更倾向于增加欧洲投入,而波兰法律公正党则更倾向于依靠北约的框架,对德国和法国所倡导的欧洲防务主权充满怀疑。这凸显了欧盟成员国对安全认知的深刻改变,不再认为在安全上可以依赖美国。同时,欧盟大多数成员国都反对其进一步东扩,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国家(如波兰、罗马尼亚和西班牙)中30%以上的投票者希望西巴尔干国家在未来10—20年内加入欧盟,而法国、德国等国都明确反对继续东扩。[34]其中,坚定反对东扩的是德国(46%)、奥地利(44%)、法国(42%),而波兰高达37%的投票者支持东扩。[35]值得注意的是,欧洲核心国家(包括法国)不再视美国为其安全的保障者,更相信欧盟将为其提供对抗超级大国(包括美国和中国)的安全保障。欧洲人总体上希望欧盟能够在与美国、中国或俄罗斯的冲突中保持中立,只有波兰是个例外,它希望欧盟站在美国一边对抗俄罗斯。然而,即使在波兰,也有45%的人选择中立。[36]这体现出民众希望欧盟能够拥有更多的战略自主,[37]不追随任何一个大国的心理需求。

可以说,绝大多数欧盟民众相信他们生活在一个不再依赖美国来提供安全保障的世界之中,欧盟必须停止东扩,并采取更多的集体行动来应对全球化时代的挑战。[38]

      (三),法国对俄罗斯认知的改变

      自马克龙执政以来,法国内部对俄罗斯的认知发生了变化,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俄罗斯是战略敌手还是战术盟友,二是俄罗斯是欧洲安全困境的原因还是解决问题的良方。法国对法俄关系的认知也经历了一个从摇摆不定到努力重建的过程。

      第一,法国对俄罗斯的认知。总体而言,进入21世纪以来,法国对俄罗斯的认知在伙伴与工具之间权衡。[39] 2017年1月,法国国际关系学界和外交界精英就法国的国家利益、国家定位及外交政策进行了深入的讨论。其中,对俄政策的走向构成了这一讨论的有机组成部分,法国前外长韦德里纳(Hubert Védrine)主张法国摆脱美国和中东欧国家的影响,对俄罗斯采取较为不同的立场和态度,以增强法国在国际舞台上的影响力。[40]马克龙执政之后,敦促法国国防部出台《国防及国家安全战略评估报告》,对国际环境进行综合评估,并对俄罗斯给予高度关注,提出对话与强硬并举的对俄政策,将韦德里纳的建议具体化。在2017—2019年的法国驻外使节会议上,马克龙的讲话也体现出法国政府对俄罗斯认知的变化。2017年的讲话并未直接提及俄罗斯,但提出反恐、中国和欧盟是法国外交领域的三大关键问题。[41]2018年的讲话提出“战术盟友”的概念,即根据形势及不同的主题寻找具体盟友,如在环境外交上可与中国结盟。[42]2019年的讲话则明确指出西方霸权时代即将终结,安全、独立和影响力是法国外交的三大支柱,欧洲安全架构的建设离不开与俄罗斯的合作。[43]在2020年2月的慕尼黑安全会议和4月接受《金融时报》的访谈中,马克龙均强调欧洲重启与俄罗斯对话的必要性。可以发现,在法国高层的认知中,俄罗斯并非战略对手而是战术上的盟友,在重大国际问题上法国均可寻求与俄罗斯的合作。

      在欧洲安全方面,法国学界和战略界均日益认识到解决欧洲安全困境有赖于与俄罗斯关系的缓和,解铃还须系铃人,欧盟在叫停东扩的同时,有必要缓和与俄罗斯之间的敌对关系。事实上,即使在俄罗斯与西方关系跌入谷底的时候,对于2017年5月的法俄元首会晤,法国的三大主流报纸均欢欣鼓舞;同样,对于2019年8月的夏宫会晤,根据法国第二大报《世界报》的在线投票,超过80%的民众表示支持;2020年2月,法俄安全及信任关系总统特使维蒙在法国参议院听证会上的证词则明确指出俄罗斯是突破欧洲安全困境的良方。[44]

      第二,法国对法俄关系的认知。进入21世纪以来,法国精英对法俄关系的认识经历了信任、怀疑、摇摆三个阶段。在乌克兰危机发生之前,法俄双边互信较高,法国精英对双边关系持积极乐观的态度。随着俄格冲突、乌克兰危机以及叙利亚冲突的发生,法国精英对法俄双边关系的认识发生改变,并对俄罗斯充满疑虑。特朗普的执政给欧美关系带来巨大冲击,迫使法国精英重新思考法俄关系,并逐渐对其进行重建。

      首先,在建立多极世界方面,法俄两国有着相似的愿景,在包括反恐、防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等重大战略问题上拥有一定共识。作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法俄两国对国际事务都负有责任。在乌克兰危机发生之后,俄欧关系急剧恶化,俄罗斯在安理会中常常否决法国的提议,影响了法国参与国际治理的效果,而提升法国在国际舞台上的影响力是马克龙政府外交的第三支柱。因此,良好的法俄关系有助于增强法国在联合国安理会的行动力。同时,双边关系回暖还有利于维护法国的利益,比如,法俄两国在非洲的联合反恐行动、有关地区紧张局势的缓解都离不开俄罗斯的参与。

      其次,在区域秩序方面,法国认为欧洲安全架构离不开俄罗斯的参与。法国一度认为欧洲大陆的安全需要俄罗斯,这种视角曾是法国对俄政策的重要考量基础。比如,法国是欧俄四个空间合作的积极推动者,在乌克兰危机发生之后,法国精英对此立场一度动摇,但马克龙执政以来逐渐理清思路,这既是基于欧俄在地缘上邻近,也是对美国单边主义、分化欧盟行为的一种回应。从2019年8月的夏宫会晤到2020年的慕尼黑会议,马克龙政府的对俄立场日益清晰。

      再次,在双边关系方面,法国认为及时减少利益损失才是明智之举。早在2016年马克龙担任法国经济部长时,其就曾向法国商界表示希望解除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当选总统之后,尽管马克龙延续了奥朗德执政时期的对俄制裁政策,但并不认为这符合欧洲利益。在政治上,法俄也逐步恢复了两国之间已有的制度性交往框架。在新技术方面,面对美国的单边主义,法国企业对俄罗斯的技术水平和人才储备进行全面评估,认为俄罗斯在这方面可与美国媲美,需要全面认识而非片面怀疑俄罗斯,法国及其他欧洲企业可以通过与俄罗斯方面的合作而获益。[45]

      三、法俄关系的制约因素及发展趋势

      面对国际秩序的转型和区域格局的变化,马克龙政府的对俄政策经历了从认识调整到策略改变、从小心尝试到稳步推进的过程。同时,法俄关系回暖的程度将受制于俄乌关系的进展、欧盟内部“挺俄”和“反俄”两股势力的较量、美国的后续政策及俄罗斯的回应这四个因素。法国的战略调整在多大程度上可以扭转欧盟的对俄立场尚待观察。面对法俄关系转暖,中国乐见其成,同时也可依托“一带一路”倡议积极推进中、法、俄乃至中、欧、俄三方的合作,推动多极世界的发展。

      (一)制约法俄关系发展的因素

      第一,俄乌关系在多大程度上能够取得进展。乌克兰危机是导致欧俄关系急转直下的直接导火索,为了维护欧盟统一的对俄立场,法国被迫加入制裁行列。在法国的协调下,诺曼底进程得以恢复。2019年9月初俄乌两国互相交换战俘,2019年10月乌克兰在两个分离区域举行选举,2019年12月重启“诺曼底模式”四方会谈,俄乌紧张关系得以缓解。2020年2月,欧洲领导力网络(European Leadership Network, ELN)、慕尼黑安全会议与俄罗斯国际事务理事会(RussianInternational Affairs Council, RIAC)及美国“减少核威胁倡议”(Nuclear ThreatInitiative, NTI)董事会,就实现乌克兰安全提出了12个具体步骤,为进一步缓和乌克兰局势提供建议。[46]慕尼黑安全会议结束后,普京迅速解聘政坛“灰衣主教”苏尔科夫,这被外界视为俄罗斯改善与乌克兰关系的积极信号。[47]但在法国国际关系研究所(Institut français des relationsinternationales, IFRI)主任托马斯·戈马尔(Thomas Gomart)看来,拥有20年执政经验的普京远比马克龙老道,法国有可能被利用而于己无益。[48]

      第二,德国及中东欧国家的对俄立场。2020年初的美伊矛盾升级导致海湾地区局势紧张,美国的单边主义军事冒险行动使欧、美分歧扩大。德国总理默克尔2020年1月对俄罗斯进行工作访问,并与普京就抵制美国制裁、推进“北溪-2”项目、防止中东局势恶化等达成共识,德国释放了缓和与俄罗斯关系的信号。[49]但是在慕尼黑安全会议上,德国高层仍表示将忠于跨大西洋主义,体现出较为矛盾的对俄态度。另外,德国国防部长卡伦鲍尔(Annegret Kramp-Karrenbauer)在2020年2月宣布放弃竞选总理,后默克尔时期的德国对俄政策存在不确定性。此外,欧盟内的东欧国家对俄罗斯心存忌惮,[50]尤其是在英国脱欧的背景下,东欧的影响力有所上升,它们在欧盟内将挑战法德组合,如立陶宛外长就直接反对马克龙政府的对俄政策。[51]虽然马克龙政府试图缓解这些国家的忧虑,并于2020年2月访问波兰,表示在对俄问题上没有“亲俄”“反俄”之分,只有“亲欧”立场。法俄安全及信任关系总统特使维蒙也前往欧盟总部以及波兰、波罗的海国家进行解释,但效果有待观察。而2020年8月的纳瓦利内中毒事件则使欧盟内部的反俄立场更趋坚定。

      第三,美国因素。美国无疑是影响法俄关系最重要的外部因素。一方面,“特朗普冲击波”使得欧美之间的信任有所弱化,[52]但无论是在经济、军事方面,还是能源、价值观方面,美国始终是欧盟最重要的盟友。当前,虽然以法德为首的大部分欧盟国家已认识到战略自主、建构欧盟防务的重要性,但北约仍是欧盟安全的重要依托,而且建设欧洲自己的军队也并非易事。[53]此外,美国还反对德俄合作的“北溪-2”项目,在东欧注资10亿美元支持其自身的能源项目,以加深东欧国家对美国的能源依赖,离间新、老欧洲的关系。特朗普执政以来曾多次表示要改善与俄罗斯的关系,尽管由于美国国内建制派的牵制而裹足不前,但也渐趋稳定,比如G20大阪峰会后美国国内的反应远不如之前两次“普特会”时激烈。[54]

      第四,俄罗斯的回应。自乌克兰危机爆发以来,俄罗斯外交发生了一定程度的转向,从积极融入西方的大西洋主义回摆到了面向东方的欧亚主义。但毫无疑问,俄罗斯在保持尊严和利益的前提下,从未放弃改善与西方关系的想法。俄欧关系改善将极大提振俄罗斯经济、提升国民对普京的支持率、改善俄罗斯面临的外部环境。当前的欧美分歧对于俄罗斯无疑是利好消息,在2020年的慕尼黑安全会议上,俄罗斯副外长格鲁什科(Alexander ViktorovichGrushko)正式提出俄欧关系恢复正常的三个条件,这一方面是俄罗斯向欧洲回递的“橄榄枝”,同时也表达了俄罗斯的期待和关切。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2018年还是2020年法俄两国议会共同起草的文件,俄罗斯都表达了对法国强硬政策的不满,而针对纳瓦利内中毒事件中法国的态度,俄罗斯更是进行了批驳。

      (二)法俄关系发展的趋势及影响

      第一,马克龙政府将稳步推进其对俄缓和政策,但若出现原则性问题则可能被迫暂停甚至中止。缓和对俄关系是马克龙自担任经济部长以来就一以贯之的政策,其执政后更是坚定不移地予以落实。伴随着2019年6月法国帮助俄罗斯重返欧洲委员会、法俄重启“2+2”战略对话,法俄回暖加速推进。2020年2月,在慕尼黑安全会议上,马克龙重申改善法国、欧洲与俄罗斯关系的重要性。4月,法国外长勒德里昂在欧盟官员会议上再次呼吁扩大欧俄接触。面对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特朗普政府宣布对欧洲大陆实施旅行禁令,使欧美关系雪上加霜,与此相对,法俄两国元首频繁互通电话,并呼吁在联合国框架下合作抗疫。2020年,法国政府面临诸多难题,包括美国撤军后日趋恶化的叙利亚、伊拉克、利比亚局势及非洲萨赫勒地区日益严峻的反恐态势等。同时,多边主义面临重重困境,包括“联合全面行动计划”(JCPOA)和世界贸易组织(WTO)遭受巨大冲击、G7的失能等,这些都迫使法国继续谋求改善与俄罗斯的关系。在实际安排和部署上,2020年,法俄两国恢复军事互访、继续“2+2”战略对话,就地区及国际安全问题进行磋商;围绕地区热点问题,采取不同的合作形式;在双边关系上,法国努力谋求解除对俄制裁,推动双边抗疫、经贸合作、社会交往和文化交流。2020年5月,普京向马克龙致电庆祝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5周年,并强调面对复杂的国际形势法俄两国加强协作的重要性。[55] 6月,两国元首举行视频会议,就多领域合作进行讨论。可以说,两国都有增进合作的强烈意愿,但是受疫情的冲击,两国也更多关注本国内政,包括国内的公共卫生、经济发展和民生状况,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两国投入外交关系的精力。而8月的纳瓦利内中毒事件也给法国的对俄政策带来较大冲击,未来这些有关化学武器、人权的原则性问题无疑将考验法国对俄缓和政策的发展。此外,由于美俄关系、德俄关系在俄罗斯外交中占有更为重要的地位,当德国先于法国与俄罗斯发展关系时,法国的作用会被边缘化,这一点在俄罗斯对欧关系史上不乏先例。同时,在中东和非洲的部分国家,俄罗斯拥有更大的主动权,包括在中东问题谈判上的强势主导和在中非共和国日渐增长的影响力等。[56]

      第二,法国的对俄政策较难转化为欧盟的对俄态度。乌克兰危机是横亘在俄欧之间的巨大鸿沟,《明斯克协议》的全面履行是欧俄关系转圜的关键。尽管2019年12月“诺曼底模式”得以重启,乌克兰东部紧张关系得以部分缓解,但在撤出重型武器、归还克里米亚等方面仍困难重重,因此,2020年4月欧盟明确再次延长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2020年7月,法国国防部长帕利(Florence Parly)明确表示法国的对俄缓和政策收效甚微。同时,英国脱欧重创欧洲一体化[57]并改变了欧盟的权力结构,以波兰为首的东欧国家影响力上升,成为可以抗衡法德核心的力量。新冠疫情在欧洲蔓延,考验着欧盟的协同能力,一些国家的极右翼势力趁机大做文章,煽动不满情绪并借机提高“疑欧”音量。[58]在疫情初期,欧盟国家各自为政,对疫情最为严重的意大利袖手旁观,各国纷纷关闭边境,凸显了欧盟的治理赤字和凝聚力的不足,而且受到疫情冲击的欧盟疲于应付内部事务而无暇东顾。与此同时,基于冷战而形成的俄欧安全格局的惯性仍在持续,欧盟内部亲俄(如德国、匈牙利、希腊、意大利)与反俄(波兰、立陶宛)势力的较量也使欧盟难以形成统一、温和的对俄立场,突发的原则性问题如纳瓦利内中毒事件更使欧盟内部的反俄、疑俄立场占据主导地位。

      (三)中国的立场及对策

      第一,中国对法国积极调整对俄政策持欢迎态度,但在具体议题上要进行具体分析。法国积极改善与俄罗斯的关系,在叙利亚、乌克兰等问题上加强与俄罗斯的合作,这对国际战略形势走向而言是一个积极的信号,有利于对美国的单边主义和霸权行为形成一定约束。这与中国主张和倡导的世界多极化是高度一致的。对此,中国表示欢迎。当然,针对不同议题尚需进行具体分析。比如,非洲一直是法国的战略重点,中国多年来也在持续加大对非洲的投入,俄罗斯当前也在重返非洲,并期待与所有利益相关方进行接触,2019年10月的首届俄非首脑会议就是俄罗斯重返非洲的标志性事件。对此,我们需要进行持续的观察和分析,研究其中可能的利益交汇点和冲突点。三方在非洲的活动既不会是完全和谐的,也不会是完全冲突的。因此,需要找到三方利益一致的合作点,如国际维和、联合反恐、卫生合作、建立科研网络等,[59]积极推动三方在非洲的合作,[60]努力发挥各自的比较优势、实现互利共赢,并甄别可能的利益冲突点,如经贸投资项目的竞争、在军售领域的竞争等,这对于总体的三边关系、国际态势、中国的总体外交以及具体问题的应对都十分重要。

      第二,在国际机构中加强合作,践行多边主义,推进国际法治。作为联合国安理会三大常任理事国,中、法、俄在维护世界和平与稳定方面肩负着重要责任。[61]三国之间应加强战略沟通,共同维护《联合国宪章》宗旨、原则和国际关系基本准则,反对单边主义和霸权主义,维护国际公平正义,为妥善应对当前的地区热点问题发挥积极作用,为避免地区紧张局势升级发挥建设性作用。在伊核问题、地区安全、军备控制、非传统安全威胁、消除贫困、环境保护、国际抗疫等问题上,三方应积极寻求契合点,进行沟通并开展合作。值得注意的是,马克龙和特朗普在国际秩序问题上观点迥异,法美在国际场合分歧明显,比如,美国在联合国安理会对法国有关萨赫勒地区的G5反恐行动[62]以及法国提交的呼吁全球所有冲突地区停火的决议案均进行阻挠。[63]与此相对,在2020年抗击新冠肺炎疫情中,中、法、俄三国携手抗疫,为构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作出了积极贡献。[64]

      第三,依托“一带一路”倡议,发展双边或三边多领域合作与交流,推动“一带一路”倡议与欧盟的互联互通计划以及俄罗斯推动的欧亚经济联盟对接。中、法之间是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它在很大程度上引领着中欧关系的发展。[65]中、俄之间是新时代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在“一带一路”框架下,中国应当探索并推出有利于三方战略兼容的合作项目,努力形成全方位、宽领域、多层次的经贸合作格局。当前,创新已经成为时代潮流,中、法、俄三国也都重视创新、数字经济、可持续发展等问题,这些均为三国企业的创新合作提供了坚实的基础。同时,三国还可以发展城市交流,[66]包括加强基础设施建设、发展会展合作、引进新的公共服务、增进人文交流与合作等举措。当然,中、法、俄三国在“一带一路”框架下的合作成果还可向非洲地区辐射,为三方在非洲的合作创造有利条件。此外,作为地处欧亚大陆的三个大国,中、法、俄三国可以采取基础设施互联互通、产业互补共建的方式,推动经济合作向更高水平的层次发展。值得注意的是,伴随着中国的强劲发展,欧洲对华防范意识逐渐增强,比如,欧盟战略界呼吁在中亚加强欧俄合作[67]以制衡中国。对此,中国要密切关注,积极作为,在应对挑战的过程中推动中、法、俄三方合作进一步发展。

结 束 语

      当前,新冠肺炎疫情仍肆虐全球,对正在经历深刻转型的国际秩序造成深远影响。一方面,面对疫情,法国抗疫不力,欧洲一体化进程遭遇沉重打击,同时跨大西洋关系面临新的挑战。另一方面,俄罗斯战略界认为俄正迎来自乌克兰危机甚至冷战结束以来最重要的战略机遇期,并在积极做好相应的布局。[68]在此背景下,法俄关系在多种因素的驱动下实现缓和并不断发展。然而,纳瓦利内中毒事件给本已回暖的法俄关系造成较大冲击。在后疫情时代,马克龙政府是继续推行对俄缓和政策,在统筹兼顾欧盟内部利益和呼声的基础上积极发展欧俄新型伙伴关系,还是暂停甚至中止其与俄罗斯的战略重启进程,重新回到其前任奥朗德执政时期的对俄强硬政策,仍有待观察。但在中美对抗的国际格局背景下,谋求欧洲战略自主、寻求与中间力量的联合仍将是法国外交政策的优先方向,而俄罗斯就是其中之一。与此同时,俄罗斯也会在疫情冲击背景下积极运筹大国关系,谋求和构建有利于自身发展的国际环境。基于此,中国需要对正处于变动中的大国关系给予高度关注,在实践中积极推动中法俄乃至中欧俄三边关系的良性发展,为推动世界的和平、稳定与发展作出应有的贡献。

      (注释略)         

      审核:万青松     编辑:杨胜兰

      中心简介:华东师大俄罗斯研究中心成立于1999年,2000年9月成为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是2017年教育部正式签约的首批31家高校高端智库联盟成员,入选“中国智库索引”来源智库。中心努力建成在学科、资政、育人等方面都具有较大国内外影响力的前沿研究机构。